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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 学会怎样做研究——中科院寒旱所所长王涛访谈录

【转贴】学会怎样做研究——中科院寒旱所所长王涛访谈录
中国西部的条件比不上东部，更比不上国外，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在冰川、冻土、沙漠与沙漠化、高原大气物理、寒旱区水土资源、脆弱生态与农业等领域，地处中国西部兰州的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却代表了在国内甚至国际的最高水平。

　　在相对比较艰苦的条件下，寒旱所所长王涛带领着相关领域的研究人员和研究生，完成了国家交给他们的一个又一个的任务，攻克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这不仅需要战略眼光、判断力和胸怀，更需要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要求年轻人要有事业心、荣誉感，通过事业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在个人成长中要注重综合素质的培养，告诫青年人不能太急功近利，要有一种团队精神。

　　作为寒旱所所长的王涛，很忙。作为“中国北方沙漠化过程及其防治研究”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也很忙。百忙之中的他， 11月24日在中科院研究生院玉泉路园区，作了题为“中国沙漠化研究进展”的报告。报告结束后，还来不及喝一口水的王涛所长，又接受了“研究生教育访谈录”近一个小时的专题采访。让我们通过访谈录，来了解中科院寒旱所，来了解王涛所长在研究生教育方面的独特见解。

　　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的重镇

　　记者：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是我国专门从事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的国家级研究机构，是“西北资源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研究基地”的核心组成部分。研究所以探索寒区旱区陆地表层系统的过程、尺度、格局及其相互关系为基础，开展环境与全球变化及区域可持续发展研究，为国家解决西部地区在人口、资源、环境、工程、农业等领域的重大问题提供科学依据，为区域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技术支撑。王所长，您能否简要介绍一下寒旱所的科研、人才培养等方面的情况？

　　王涛：寒旱所的科研应该说是有历史的。是以20世纪50年代后期建立的原中国科学院原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兰州沙漠研究所和兰州高原大气物理研究所为基础，于一九九九年六月整合而成。研究所以寒区旱区特殊环境为背景，开展以冰川、冻土、沙漠与沙漠化、高原大气物理、寒旱区水土资源、脆弱生态与农业为主要领域的科学研究。在创建的基础上，继续发展中国的冰川学、冻土学、沙漠与沙漠化学、高原气候与环境动力学、对流风暴和雷电物理学、寒区旱区水文学、寒区旱区生态学等具有鲜明区域特色的学科研究领域。并成为这些学科的核心带领，代表了我们国家在这些领域的研究水平和发展方向。

　　在西部40多年的科研取得了丰硕成果，已承担国家和地方科研项目1000余项，取得的科研成果500多项，获得国家级省部及奖励10000多项，其中国的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项，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3项，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1项；国家科技进步和自然科学二等奖4项等等。科研成果的推广所形成的直接经济效益超过100亿元。

　　我所是国家硕士、博士授予单位和博士后流动站建站单位，有博士生导师40多人和一批硕士生导师队伍。我所人才培养也比较早。原冰川所和沙漠所是国家授予的第一批研究生培养点。

　　记者：王所长，您作为“中国北方沙漠化过程及其防治研究”项目的首席科学家，能否对该领域的现状和前景作一简单描述？

　　王涛：北方沙漠化研究10月份刚通过科技部973项目的验收，研究重点主要是沙漠化的环境背景、沙漠化物理过程(含沙尘暴过程)、沙漠化生物过程以及沙漠化的综合防治。经过5年的研究，在这几个研究方向上可以说是取得了一些进步，特别是对沙漠化过程的认识有了很大进步。这个项目的成果，可以说能够代表我国家沙漠化过程及其防治研究的深度和广度。

　　对沙尘暴预报、预警方面的研究成果已直接应用到国家气象部门。沙尘暴过程总体来说是自然过程。沙漠化治理后，植被覆盖度增加，沙尘暴物质来源的供给面积就缩小了，一定程度上减少它的规模和损害程度。这几年，沙尘暴没有像前几年那样厉害，这与沙漠化土地大范围治理有一定的关系。总体来说，沙漠化防治的前景还是很好的。

　　“人要有点精神”

　　记者：王所长，你也像现阶段的学生一样，从小学一步步走到今天。研究生们更加关注的是，您当初在研究生阶段是怎样学习的？当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您是如何应对的？

　　王涛：我1983年读研究生后取得的一些进步，受影响最大的是目标的确定，这个目标更多的是在导师朱震达先生指导下确定的。

　　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当时沙漠专业是个冷门，我们当时有7个去复试的，最终录取了3个，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我的导师就鼓励我们说：沙漠化这个科学是个新学科，处于发展的阶段，可以找到它的生长点，相对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只要你努力就很容易做出成就。

　　相对现在的学生来说，我们当时比较单纯，思想相对简单。在导师的教导下，基础学科、外语、计算机抓得比较紧。当时我们就是刻苦学习，专心搞科研，这是一个好的方面。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困难挫折这方面，当然要积极应对，通过多种途径来解决它。我们相对现在的学生来说心理压力比较小，我们当时没有别的困惑，老师指点明确，不用担心将来毕业没地方去。

　　记者：您出生在上海，后来您一直扎根在祖国西部，长期从事沙漠化的研究，您能否谈谈几十年来，长期从事这种和国家战略需求紧密相关的科研工作的体会？

　　王涛：搞科研、做学问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形成一种概念性模式：一方面，真正的科研到最后要为国家服务。也就是说科研人员的科研成果，要能说服国家决策者认为你说的是对的，从而为国家决策者作决策提供依据。

　　另一方面，是你的科研成果能否推广应用。比如说，通过生物过程防治沙漠化的扩展，使已沙漠化的土地逆转。我们国家在经济不很发达，科研水平还不是很高，在这个方面，从学科发展来讲，现阶段科研，首先是国家有需求了，认为防沙治沙是重要的任务，才有科研发展的空间。

　　在这种情况下，才有国家基础研究发展规划(973)项目中设置了“中国北方沙漠化过程及其防治研究”。也就是说先有国家需求，再有我们的科研工作。应清醒地认识到我们是在完成国家任务的同时，带动科研工作和学科发展。至于科学家有时说，不应给约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另一个境界。在另一个领域里，在基础学科里可以按兴趣发展。但像我们这样的资源环境学科领域，就必须按国家的需求发展。

　　我非常同意毛泽东主席的这句话：“人要有点精神”。当时我导师教导我们：如果在这个领域能够坚持做下去，是应该会有所成果的。当然，困难肯定是有的，但这是个毅力问题，是个决心问题。我认为搞沙漠与沙漠化研究的阵地在兰州。以前以兰州沙漠所为基础阵地，现在是以“沙漠与沙漠化研究重点实验室”为阵地，只有在这个阵地上，搞沙漠研究才能有所作为。

　　人要是有点目标和精神，想有所作为，比如兰州生活条件问题，很多困难之类的放在次一个层面上。如果强调环境条件留人，怎么也赶不上国外，赶不上东部，我们现在对年轻人的吸引培养，更强调的是以事业留人，把事业心放在比较高的层面上。

　　“最主要的在于沟通”

　记者：王所长，中科院研究生教育采取“两段式”培养模式。能否谈谈您对这种培养模式的看法？

　王涛：我觉得，中科院研究生培养中采取的“两段式”很有必要。研究生的培养与大学不同，大学教学培养是连续的、集中的。科学院基本以研究小组为单位，这样的研究更专一些。研究生在正式开展科研之前，有必要进行这种集中的、强化的教学，尤其是在外语、基础课程必须加强。外语学习是个长期的过程。你哪怕过了六级，你说你不考试，但外语还要上，考试成绩和能不能用外语是两回事。有些学生考的很好，让他陪外宾出趟野外，回来弄得焦头烂额的，说也说不出来，听也听不懂。这样是不行的。

　研究生院基础教学的条件比较好，所里不能提供这么好的条件。所以强化一年很有必要，因为我们所涉及的一些科目在周边的一些大学里是不存在的。在研究生期间，专业基础课程要尽可能去学，这样对以后研究非常有用。到研究所不可能提供这样的机会。

　记者：我们在和一年级硕士聊天的时候发现，大多数同学和导师之间的联系比较少。您认为对于一年级的硕士研究生，导师如何更有效地指导？作为研究生，应该如何在这一年里打好科研基础？

　王涛：最主要的还在于沟通。整体上讲，一年级的硕士生和导师不在一个城市，沟通不太方便。但现在网络、通信都比较发达。比如,学生选课时给老师发E-mail、发短信，这些都是很好的沟通方式。导师给学生确定研究课题、方向后，要有意识引导学生。

　学生在学习课程的同时要对将来研究方向，这个领域的最新动态，最新进展有基本的了解。对科研基础来讲，尽可能认识到研究的大领域、研究的小的领域。可以通过听讲座，看必要论文等方式思考前人是怎么做。有思考的过程，把大学时学的知识、研究生阶段学习的知识在某个领域融会贯通。在这个过程中，培养能力。

  　  “你要学会怎样做研究”

　记者：您作为所长，您既要从事行政工作，又要从事科研工作。两项工作交叉必然在时间或主次上存在一定冲突，那您是怎样处理两者之间关系的？也希望您给学生在处理学习和参加各种活动之间的关系提一些建议。

　王涛：其实说起来，我一直认为一心不能二用。做所长这个工作，一方面要处理所里的事务，另一方面还要考虑所的长远发展。从专业这个角度考虑，要有战略性的眼光，对科研要有个正确的把握。通过实践或通过整个团队来实现团体的目标，为国家服务，为国家做贡献。当然也有不好协调的就是时间问题，一天到晚跑来跑去，在所里要处理很多事情。加上科研。要做两分工作，但两分工作都没做好。从这个角度讲要做科研应扎扎实实，全心全意都投入研究。当然科学院也强调管理要出效益，专业性管理人员要求有些所长不要搞科研，专心搞管理。这可能是另外一种选择。

　至于学生与活动之间是劳逸结合、相得益彰的关系。参加活动是能力的锻炼的过程，也是交流学习的过程。我在大学期间也很活跃。但每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学生、学生，以学习为主。但我不提倡书呆子，只学习，什么都不参加，学习能力不代表科研和工作能力。课外活动能参加的还是要参加的，余力所及的情况下适当参加活动。

  　  记者：王所长，您已培养了硕士6人、博士8人，博士后2人；在学博士生8人、硕士2人、博士后2人。在研究生回所后，你怎么指导研究生开展科研工作？作为研究生如何在这阶段开展科研工作？

  　  王涛：研究生真正的科研基础还在于后面两年通过导师科研项目的实施。导师指点的是大的思路，确定论文题目、大纲、接下来从科研的内容到科研方法，最后形成的结论。这主要都要靠自己，这是个训练的过程，主要问题不在于你是否拿到博士论文，而在于通过规范的科研研究的培训，教你毕业后在拿到项目后知道怎样做研究。要达到这么个效果。

  　  比如说，实施装配一台机械，各个部分的部件在不同领域、不同阶段要设计好。你可以根据个人基础、爱好、特长、兴趣选择不同部分的工作，最终完成对机器零部件对整体的拼凑。比如，喜欢遥感就做遥感应用方面，喜欢数理就做建模方面，喜欢社会人文经济就从农户开始调查，一直调查到乡里、县里，这都是大的项目要做的不同部分。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一方面能完成你的毕业论文，另一方面对我的大项目的完成。

　 “心态要好，我觉得不要急功近利”

　记者：我们了解到，寒旱所的毕业生主要到一些研究所、高校去工作，也有部分人出国留学。这其实代表了中科院一大批研究生的就业路径。对于在学阶段的学生，应该侧重哪些方面能力的培养，才能为将来的就业打好基础？

　王涛：更重要的在于综合能力的提高。这个综合能力除了研究能力之外，还有团队精神，这是你个人素质的体现。在这个方面，不管是企业也好，大中院校也好，有些时候一个人的发展不决定在他的能力，而决定在他的素质。

  　  现在必须要求学生要有团队精神、容忍精神、合作精神，这样才会达到双赢或更多赢的效果。不能在研究生阶段就分这是你的，这是我的。一件工作大家一起做，你只要算你自己得了多少、你认为所得所值就行。不要说人家又得了更多，或者说我不跟他合作，他占了我的便宜之类的。不然，时间长了，即使你有了能力，大家也可能不认可你，甚至孤立你。

　另一方面，心态要好，我觉得不要急功近利，也不要首先考虑自己。不然你一直这样，将来到社会会吃亏的。急功近利的想法太强的话会影响你对整个事情的判断能力。你必须承认你不是最强的，同样大家在竞争，必须有准备，你可能是赢，你也可能是败。在这种情况下要有较好的心态，就是说：我努力了，但结果没有达到，我也不会怨天尤人。

  　  所谓的四十不惑，我现在是感受到这一点，我那个时候，比如上研究生的时候，人家比我先入党，我当时心里很不舒服，他哪里表现的比我好？这也是一种表现，或者是导师派他出国，没派我出国，我当时心里也很不舒服，我做的并不比他差。但发展到现在我的心态来讲，导师自有他的理由。这样给自己一个调节的理由，那么，我安安静静做我的事情，这种良好的心态很必要，当然走过的人回头看看，有时觉得自己挺傻，会为那些事情晚上睡不着觉什么的。

  　  在任何时候，你必须承认你要面对的是竞争，但在这个情况下，不能走到以自我为中心的状态，这是个极端的态度，这个状态往往会导致你判断失误，导致非理性的东西多点。使得你对自己的评判，对别人的评判，对团体的评判产生一种失误，到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当然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更多的可能是我们一起努力达到什么目标，来做什么工作。我想这些能力的提高对将来工作是很有帮助的。

　 “人和”

　记者：王所长，寒旱所的研究人员所从事的研究都非常艰苦，要到戈壁荒滩、高原雪地，但就是这样艰苦的工作环境，寒旱所依然拥有3位院士，13位百人计划。这说明，这些长期扎根在祖国西部的科学家，有一种真正为祖国的科学事业献身的精神。您是怎样教育、引导、吸引年轻人并使他们愿意到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去从事科学研究？

　对年轻人来讲，您认为如何坚守在艰苦的环境中做出成绩，如何具备这种科学精神?

　王涛：在研究生开学典礼强调三个方面，我是以自己体会讲。我们承认西部条件不好，但它有它的优势，我们研究领域代表国家的研究水平和方向，这是客观存在的。国家在需要，学科在发展，这如果说“天时”、“地利”的话，接下来就是你“个人”的问题，是“人和”的问题。

  　  寒旱所面临的“天时”、“地利”都有，就看“人和”了。“人和”就体现在以“人”为核心来讨论这个问题。

　第一，你应该有个事业心，你应该有点精神，有所追求。这是很重要的。当然我所说的精神不是说我考沙漠专业，就要做沙漠这个领域的工作。在从事沙漠这个领域的工作时，也许会发现别的新的事业来做。但这个精神你一定要有，这就是生活的一个目标。有了这个目标，以后您才会去努力，才会付出，然后才有所获得。

　第二，要有荣誉感。所谓精神代表事业心的问题。那么，我还希望有一种荣誉感来激励学生。比如说，在开学典礼时，我对我的学生们说：我们这些学科都是国家最需要的学科。那么，我们研究的好坏就代表了国家的研究水平。通过五年、十年或更多的努力，就可以达到研究最前沿。你就可以很自豪地说：我现在的研究就是代表国家的成果。这就是一种荣誉感、自豪感的激发。我其实很自豪，这么大的项目------我们整个团队拿出的科研成果，可以为国家作决策服务，为沙漠化防治，为社会做贡献。这就是一种荣誉感。

　第三，个人价值的实现。其实个人价值的实现，很多时候是通过你的精神素质和个人能力的高低来体现个人价值。那么，研究生整个过程实际上是一个最好的调节和锻炼的机会。

  　  我觉得如果能把这三点作为你自己人生设计的三个重要组成部分，那么，不管今后你是在这种艰苦环境中，还是到别的环境、别的领域中，你应该是能够做好工作的。其实，在一个社会环境里遇到贡献问题都是一样的。你们所遇到的贡献问题将更多。不管在北京，还是兰州，在科学院，还是大学研究生阶段，要学会如何融入社会，借社会的力量来实现自我价值。使自己一方面追求自己的东西，另一方面为社会、国家做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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