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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 研究生不是学生_而是研究人员_郝柏林

我今天讲的这个题目，是借一个前辈的话，他是我们这代人共同的老师（我是他的“门外弟子”）———彭桓武院士，他是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创始人、现任名誉所长，他也是我国在自己的土地上培养的第一个理论物理研究生。明年是他的90诞辰。

在上个世纪40年代初，量子场论面临着严重的发散问题，彭桓武做了很有历史意义的重要工作。他是我国两弹工作理论部分的组织者和领导者，这点很多人不知道。他70岁时，人民日报发表文章《不知名的著名科学家》讲了他的贡献。实际上，彭桓武、钱三强、王淦昌早在50年代初从国外回来时，就在议论原子弹了，他们认为国外有了，我国早晚也要搞。那时，他们就找了几个研究生，有一位叫黄祖洽，现在也是院士了，他是彭先生回国找的第一个研究生，专门做中子输运、反应堆工作，他找的第二个研究生就是周光召，做核反应堆工作，这几个人当时也就30多岁吧。所以等中央下决心要搞原子弹时，他们就已经培养出了下一代的骨干，有一支队伍了。科研中国SciEi.com。

1978年彭桓武到中科院创办了理论物理所，这是个规模不大的所，现在加上编辑部、司机等所有人员也就50多个人，原因是所里只设高级研究人员，职称只有副研究员和研究员，没有了初、中两级职称。但干活的却有100多人，大部分是研究生，彭先生说，研究生不是学生，硕士生就是初级研究人员，博士生就是中级研究人员，这是我们所的宗旨。现在看，所里每年发表的文章中，研究生占了很大的比例，研究生是所里真正的有生力量，是主力。我把这件事作为我今天讲座的题目，原因是我们的研究生可能不是很明确这点。

我现在有一群研究生，我们就在一个大办公室里，我每天都到办公室，至少有6个小时吧，所以研究生和我见面的机会比较多。这几年我除了自己的研究工作外，主要就是带研究生了。研究生和本科生的情况很不一样，我也讲大课，但不大可能记住听课的人，除非是问问题比较多的学生会有点印象，但研究生我都记得，从我带的第一个研究生到现在，每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教育活动是人类一种很特殊的活动，人类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但人类也从自然界的动物种群中脱离出来了，离它们很远了，离和我们最近的种群猩猩也很远了，这种差距非常大，有进化上的各种原因，但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人类有分工、有教育。在人类的活动中，越是发达的部分教育占的比例就越重，因为有了教育，可以传授上几代人积累的知识和经验，所以使每一代新人都站在很高的起点上。通过教育，人的进步非常快。比如19世纪末奥地利的大化学家奥斯瓦尔德（音）不能理解原子的概念，但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原子了，这就是教育的效果。

前苏联的教育部长凯洛夫说过，教育活动教给学生的有3种东西，一是知识，二是技能，三是熟练技巧。人光靠知识在社会上没法活，人还得有技能。人在学校里不光要学知识，还得学技能，就现在的学生来说，应该有两样技能，一是开车，二是会使用计算机，这就是技能了，你得会动手。有了技能还不够，得把一部分技能掌握成熟练的技巧，比别人做得更好，得有几招比别人高的熟练技巧。

如果你要把研究作为自己一生的方向，我要给你们两句话，一是当好学生很容易，所有功课考高分不难，只要努力就不难；二是做一个研究工作者（可能还不是好的研究者），要给人类带来点新东西，相当难。这两者之间的差别相当大。

我的求学道路不算很顺利，当年在苏联求学，我想学物理，但组织上分配我学了两年“矿山工业的经济与组织”，然后转到物理系学了3年，我在那里非常用功，所有功课考试都是5分，从来没有4分，所以我知道这事容易做到，只要不是太笨，又肯努力，你就做得到。科研中国SciEi.com。

但是研究很难。研究的特点就是创新，不创新不是研究而是学习。和一个研究型大学的好的教授谈话，他一定有当前的研究课题，有新东西，他的讲课一定是和他当前的研究有关系。

中国科学院现在有很多院士了，我可以坦然地讲，大家是做过贡献的，就因为这些贡献我们才成了院士，但是，这些贡献中可能没多少能在100年后还被人们提及，我就没做出过这样的工作。我可以列举出若干我做的东西是以前没有的，它们也够我提职提级当院士，但这都不是在人类历史上能留下来的东西。但我真为自己的工作激动过几次，我们从工作中得到过乐趣，大数学家陈省身为小学生题字“数学好玩”，科学研究就是好玩，就是有乐趣的。你必须得觉得好玩才会真正投入，真正投入的人也会得到乐趣。但你真正要想做出点东西，它就必须是新的，一定得做出来，否则你当不成教授、博士。但是，这点新东西要重大到百年之后还有人知道，确实不多。我可以说杨振宁先生的工作，肯定百年之后还有人引用，但是许多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工作，也只是知识洪流中的一点贡献。知道这点对比，你就知道你当研究生后追求的目标，就是要做出点新东西来，这点新东西是大是小，都别太掂量了。这是一些人选题目时的毛病，现在一些研究生总来问我：这个选题有意义吗？能不能发SCI文章？这些事啊，在很多情况下老师是没法给你确切答案的，因为还没开始做怎么知道它有没有意义呢？研究上的许多事不干是不知道意义的。所以我说，当好学生是容易的，做出点新结果（不管大小）是很难的。

这必须转变心态，从学生心态转到研究心态，要以研究人员自励。研究工作和别的工作不一样，就是比较自由，没人问你上班没上班，没人检查你干什么，但我们这批人是算总帐的，过几年你拿不出一点像样的东西来，日子不好过的。当研究生也得有这点压力，比缢妒?年得拿出一篇SCI文章来。这个态度的转变非常重要，转变的表现就是要干事，
干了一段时间你的状态就不大一样了。在北大、清华、复旦、南大这样的名牌学校里，好教授不少，课讲得很好，所以研究生们要警惕，不要花太多的时间在听课上，别没完没了地听。如果什么都听了，什么都知道，但自己没闯荡出什么新东西，那是不行的。

我感觉有些学生不愿意反复地做些东西，练得不够，技巧不熟练。研究生理论上是从好学生里挑出来的，专业的基本东西都熟了，干起来应该比较顺当，但相当一部分研究生不是这样，远不到拿来就用的程度，还得补原来的东西。我做理论物理时，叫个学生上去讲他做的工作，如果他手里拿张纸边看边讲，我们是不高兴的，说明他还没把他的工作熟练地记在脑子中，这还怎么创造？科研中国SciEi.com。

怎么能做到熟练呢？就一个办法“革命加拚命”，我有个比我大一点的同事，前几天问他1个研究生每天工作多久，学生说大约8小时，他就很不满意。我自己做研究生时，曾经一天工作过14小时。在年轻的岁月，你们得拚一段，得有几次连续不断拚命干的兴奋状态。对一些专业知识，你得熟到拿来就用的程度。很多工作表面上看有重复性，但它有一定的必要性，你不重复，你就熟练不了，有很多问题也发现不了。我带的一位北大的女研究生，用两种程序比较蛋白质序列，她做了十几万条，发现有16条两个程序的结果不一样，她告诉我时我也不太理解，因为从来都是一样的。后来她反复思考，想明白了，是使用的程序在处理中出现的特例，给予新命名就使两个结果一样了。这说明你必须有一定的劳动量，做一定量的不一样的例子，你才能有所感受，这个道理通用于各种行当。我们做理论物理的，就得不停地计算，李政道说过：有问题算最好，没问题算的话你就找个积分手册算积分。这些东西是一些同学比较缺乏的。

所以，要当一个好的研究生，你必须以研究人员而不是学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 Last edited by bird007 on 2005-12-7 at 1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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